3)跛子_囚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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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怜我。”

  有时候看起来弱势的一方,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,老伯挣着常人能挣的钱,做着常人能做的事,也想在别人眼里当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,不被特殊照顾,没有刻意的眼光,这才是老伯真正想要的。

  林齐才明白,自己在老伯面前表现的状态,时刻提醒着老伯腿脚的残疾,将他从“正常”的群体越推越远。

  有时候对弱势群体而言,怜意和照顾不是善心,而是侮辱。

  从想明白,林齐就改了,把他可有可无的帮忙和愧疚收起来,就有时候找老伯喝点酒,解解闷,才逐渐和老伯交起心来。

  老伯没结婚,只有个捡来的儿子,从五六岁养到叁十多,不大孝顺。老伯不这么说,林齐是自行判断的,他从没见过老伯儿子的面,电话时有时无,打来就是要钱。

  慢慢悠悠的日子熬着,年轻人是吸取养分,一天比一天茁壮精神,老年人就是走一天离终点近一步,路过的风景多点,到尽头那截就少点。

  老伯身体不大行了,在路上被车撞到,抢救完医生出来摇了摇头,说准备后事吧。

  老伯那个卡得不行的二手机差点被林齐按碎,通讯录上标着儿子的号码也没打通。老伯电话薄里就仨人,一个他儿子,一个前儿媳,剩下就是林齐了。人送到医院以后,医生没见过社交这样简单的老人,叁个号码都播了一遍,最该来的儿子却没联系上。

  临终前老头还冲他道谢,说麻烦他了,临了还是个靠你帮忙的瘸子老头,也不能自己好好地走。

  林齐差点就绷不住了,但老伯把他拦下了,啥也没让他说。到反应过来,林齐才开始想一件事,老伯究竟知不知情?他是清楚面前的人愧疚的真实原因是来源于罪恶,还是就是凑巧了,才偶然打断他的话?

  但林齐再也没机会知道了。

  因为老伯跟林齐道完谢提到的全是他儿子,跟林齐交待,把身后事安排得妥妥当当,什么麻烦都没给他那个儿子留,甚至在自己穷途末路的几年里,给他那个混账儿子留了几万块钱。

  林齐自己工资不太高,但不愁吃穿,不用居无定所,这几年存款别说五位数,就是想买个电子设备都得靠花呗,老伯是怎么攒下来的。

  “你们年轻人的路还长,你要是见到我儿子就告诉他,好好活下去。”

  老伯说的是你们,没有特指他儿子。

  到晚上,老伯的手机响起,铃音是《蝴蝶泉边》,手机音响很差,声音极大,像路边促销活动的大音箱,带着杂声和啸叫。林齐按下接听键,听筒传出来醉醺醺的声音,扩音孔里都能传出对方身上的酒臭,是老伯的儿子。

  老伯的手机是他儿子手里退下来的,铃声也是他儿子设的,老伯一直没换,可能是觉得这样能离儿子近点,也许是不会换。

  林齐有点后悔,当时怎么不问问老伯呢,要是老伯不会换,就给他换个他常听的戏曲流水,老伯常听什么来着?是击鼓骂曹还是定军山?

  小学的放学铃一起,林齐不可避免的,从陶宏量的身上看到了老伯的影子。

  尽管陶宏量作为一个吸毒犯,将自己女儿拖入了无尽的深渊,丝毫不值得同情和怜悯,没可比性,一个是卑劣的失足者,一个是带着神性的老好人。可他就是从临逝的陶宏量对陶昕冉的嘱托中,想到了猝然离世的老伯。

  人好像总是决然不同,又带着某些难以言喻的共性,复杂地激出不正确的情感共鸣,所以才需要他们这样的职业,强制性的客观建筑大于柔性的主观意识的存在。

  林齐不能否认,在那一刻,他是动容的。

  那是在世上走过一遭的生命,铺陈的画卷迎来最后的笔墨,企图将他们漫长的一生洇到下一张绢纸上,在后辈的图腾上铺陈出一点形魂。

  他们无从知晓知道这些话是否能孕育出新的希冀,他们就是用淬着善恶的一辈子凝结成一句,好好地活。

  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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